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锦幄犹温,兽香袅袅,黄花梨木精雕的大床四面都挂起了纱帐。

透过藕色薄纱望去,大床中央跪坐着一具白皙赤裸的女体,蛇一般的腰肢缓缓扭动,如研似磨,每次起伏都牵动酥嫩的臀股,不自禁的颤起一片耀眼雪浪。

汗珠沁出香肌,沿着水一般的腰臀曲线滑落大腿,玉趾紧紧蜷起,粉薄的脚掌心红嫩红嫩的,似正呼应着主人的欲仙欲死。

“公……公子爷!”

女子低首哀唤,柔腻的嗓音几不可闻,出口都成了颤酥酥的喘息:

“卿……卿卿要死啦!请……公……公子爷饶……饶了卿卿……啊、啊……”

她雪白的藕臂被红索并腕缠着,高高吊起,红索穿过帐顶一枚鎏金铜环,另一头却掌握在身下的男子手里。

女子双腕高悬,胸前一对沉甸甸的玉乳绷得圆实,随着腰的扭动缓缓抛挺,晃开两团白花花的乳浪,动静间分外诱人。

男子手里的红索另有一项妙处。

初时红索拉紧,吊得佳人支起大腿,鲜嫩的玉蛤触着龟头,若有似无的擦滑着,磨得她浑身酥麻,下身淫水潺潺,两片肥润欲滴的蛤嘴轻轻歙动,与她不住呻吟的樱桃小嘴相差仿佛,若非男子天赋异禀,只怕已被吮得丢盔弃甲,喷薄而出。

“公……公子爷!我……我要……给……给我……”

女子腴润的腰板绷直,不自禁的颤抖着,尖颔抵颈,勉强睁开水汪汪的如丝媚眼,那泫然欲泣的诱人模样,犹如一头向主人乞怜的猫。

男子笑着松开寸半红索,女子腰身一沉,吞没了鸡蛋大小的紫红龟头,挤出大片晶莹水渍,淌下白嫩的腿根。

“啊、啊——”她仰头尖叫,甩开一头青丝,美得差点翻起白眼;稍稍回神,见男人没有进一步的意思,轻咬红唇,慢慢挺动下身,可怜兮兮的求着:

“让……让卿卿服侍公子爷……卿卿要……我要……”

“你要什么?”

男人带着促狭的眼神,笑得不怀好意。

在中京首屈一指的风月场“天香楼”里,最红的姑娘都是卖艺不卖身的,而芳龄十九的莫卿更是红牌中的红牌,席间惯见巨贾王公、骚人名士,想要一亲芳泽,光是有钱有势还不行。

比起那些个“一双玉臂千人枕、半点朱唇万客尝”的陪睡姑娘,莫卿不但极少荐身枕席,出入花用更比照使相千金的排场,比之皇城里的公主娘娘,怕也不遑多让,更别提众多有钱有势、称霸一方,为搏佳人欢心什么都干得出来的仰慕者。

能在床第间整治得莫卿欲仙欲死,恐怕是京城诸少心中最瑰丽的梦。

男子花了三个月的时间,日日掷金巨万,好不容易才圆了美梦,自然不肯白白放过。

可怜莫卿虽然艳冠群芳,床上战史却不是这等采花状元的敌手,被他硕大的龟头一撑挤,美得死去活来,半晌却等不到灼热的龙阳来充实小穴,蛤嘴外的小肉芽空磨着滚烫粗糙的肉冠,淫水空流,又急又苦,拼着逼人的羞意,忍不住哀求起来。

“声音太小了,公子爷听不清。”

男子故意拉紧红索,让黏腻的龟头徐徐退出:

“卿卿要什么?还是不要什么?”

莫卿被拔出的肉菇扯得一阵哆嗦,恍惚中只觉空虚难耐,所有的矜持与羞意早已随着穴口肉芽那触电一般的舒爽快美,一股脑儿抛到了九霄云外,湿滑的肉壁紧夹着半粒龟头,直要把阳具全根吸入似的,贲起的雪嫩耻丘死命挺动,丘上芳草被淫水打湿,每一扭都溅出点点液珠,更显得茂密柔细、乌亮动人。

她自己挺动几下,未能阻止龟头褪出,却已磨出火来,双颊酡红、长发摇散,蓦地膣户里一阵痉挛,更是仰头叫得哀婉。

男子只觉马眼一酥,又酸又麻的悚栗感窜过阴囊、会阴、尾椎,猛然冲上腰脊,精关几乎失守,竟比一轮抽插还要痛快;勉强收慑,嘴里兀自不饶:

“你不肯说,看来是什么都不要啦!”

莫卿正到了要丢不丢的紧要关头,被磨得魂飞魄散,哪儿还有力气开口?娇喘半晌,好不容易缓过气来,轻咬红唇,颤声嚅嗫:

“卿卿……啊、啊……卿卿要……要公……哼……啊啊……要……要公子爷的……棒棒……”

红索一松,雪白的臀股重重跌落,

“噗唧”一声,婴孩臂儿粗的硕大龙阳直没至根,撑得两片嫩红花瓣向外翻开,紧窄的膣口箍着巨茎根部,犹如一圈又圆又薄的肉膜。

透明的淫水溶溶曳曳,自交合处溅洒开来,濡得锦被上一片狼籍。

莫卿腴腰扳直,美目一翻,差点晕死过去,张着檀口不住歙动,却发不出半点声音,只能死死吐气;须臾回神,只觉下体充实,满满的又烫又硬,仿佛被一根烧红的烙铁贯穿,微胀的肉茎撑得花径一颤一颤的,即使已顶到了花心,深入插刺的感觉却未尝稍止。

“公……公子爷好棒!顶……顶到卿……卿卿心口啦!好……好满……好……好胀……”

还保持着一坐到底的娇姿,突然呻吟起来,银牙紧咬,雪股剧烈抽搐,居然又丢了一回。

莫卿到底是天香楼的风月魁首,难得挂牌留客,一合之内连丢了两回,却没能让公子爷尽兴而出,院里有多少眼红的姑娘、碎嘴的丫鬟在看,传出去还能做人么?好不容易止住晕颤,犹自轻喘,勉强打醒精神,蛤口紧抵着龙根轻轻研磨,湿热的肉壁慢慢吸吮,如盘肠、如蛭口,套弄得花房里唧唧有声,不住挤出浆水;腴润的雪腰旋扭,玉乳迭荡,虽无双手撑持,粉臀兀自上下抛耸,时不时吐出半截紫红湿润的阳根,倍显淫靡。

“啊……啊……公子爷的棒儿好粗、好……好烫……插死卿卿啦!啊啊……”

见她又羞又浪之间还挟着一股狠劲,男子正想出言调笑,忽然面色丕变、挺腰吐息,窄瘦结实的腰腿肌肉绷成一团一团的。

莫卿被拱起寸许,阳具尽入花房,益发叫得销魂:

“插……插到了!啊、啊啊啊——!公……公子爷——!”

莫卿虽不靠皮肉挣钱,但自幼卖身青楼,被看出元阴难锁、不利交合,打四岁起就让鸨母逼着坐瓮练功,十五年来绝不间断,练得了一门风月至宝“锁阴功”。

此功能令蓬门紧闭、花径曲折,任凭你巨阳蹂躏,日夜求欢,膣内也绝不松垮,而且外阴看来永如处子,玉户黏闭,出入仅容一指,可谓难得的名器,又称“百转凤肠”。

她鲜少留客侍寝,但寻常男子一遇“锁阴功”,决计没有撑过一盏茶的,进出十五度知内必谷尽阳精,被吸得点滴不剩。

男子纵有过人之长,一旦阳具被全根吞没,顿觉陷入一只装满泥鳅鳝鱼的窄小皮鞘,无处不是又湿又黏,既柔嫩软滑、暖烘烘的舒适无比,又复吸啜掐挤,劲道之强,令人忍不住挺腰弹动,怎么都控制不了。

马眼里仿佛有根极细长的发丝,从精囊之中被飞快抽出,抽得源源不绝、又疼又美,发丝尽处连着全身精血,眨眼就要喷涌而出!莫卿自己也不好受。

她天生媚骨,元阴松嫩,交合时不耐久战,三两下便泄得死去活来,幸而有“锁阴功”护身,再加上天资聪颖、貌美如花,琴棋书画都是一会即精,成为卖艺不卖身的顶尖伶伎。

偶尔委身恩客,也鲜少有人能在“百转凤肠”之下讨得便宜,这才没落得脱阴而死的下场。

谁知男子天赋异禀,风月手段高明,用上了金环吊索的淫具,前戏便逗弄得她禁受不住,兼且阳具之大,竟将肉壁里的细褶撑紧,贴肉抽添,快美更甚。

她驰骋片刻,下身忽起一股尿意,美得牙根发酸、全身酥颤,眼看又要丢了。

男子连吞几口舌津,吐纳调息,怎么也止不住射意,心知难免;见佳人颊绯如桃花漂染,嫩薄的唇珠却有些白惨,香汗淋漓,气息悠悠断断,已然娇吟不出,也不忍弄坏了她,将红索松开,抄着玉人的膝弯起身,两人贴面坐拥。

她被缚的双手无力垂落,正好搂住他的脖颈,细致的大腿大大分开,白如剥葱的玉趾无助空悬,红嫩的阴户插着巨阳,兀自闭锁,耻毛沾满黏腻乳浆。

男子已到了临界,再不忍耐,低头衔住玉人耳珠,咬得她浑身酥麻:

“卿卿这么乖,公子爷让你飞上天去。”

抓紧她丰润的臀股,突然猛力抽插起来,粗大的阳具悍然进出,插得唧唧作响,连喷溅而出的爱液都被插成了乳浆沫子,沾得雪嫩的菊门臀瓣一片白浊。

“公……公子爷饶……饶命……卿卿……卿卿……”

莫卿搂着他尖声浪叫,一句话断断续续说不到头,被插得进气多出气少,蓦地仰头,股间湿凉凉的淌出一片,柔若无骨的身子绵绵瘫下,胸前两团酥嫩弹滑的玉乳撞上男子胸膛,整个人反向后倒,缠着红索的藕臂挟着大把青丝散出床外,雪白的胸腋拉成一抹诱人曲线,下颔仰起,更无声息,竟痉挛得昏死过去。

男子不过小胜须臾,暴胀的龙阳一挺,龙元喷涌而出,刹时充满整个花径,挟着细泡沫子自交合处噗噗溢出。

半厥的玉人被热滚滚的浓精一烫,

“呀!”

的苏醒过来,中断的快感旋即占领全身,大大分开的玉腿一阵抽搐,蛤嘴又将阳具啜进小半截,玉户顶端胀红的豆蔻芽儿轻颤,淅沥沥的尿了一注。

“丢……丢死人了……”

她将羞红的娇靥藏入颈窝里,埋怨都成了酥软无力的呻吟。

男子微微一笑,伸手为她抹去胸口腋窝的汗水,恣意享受滑腻的肌肤与动人的曲线,一边回味余韵;低头衔住挺翘的乳尖,还硬着的阳具慢慢退出花径,又扯得佳人一阵哆嗦。

莫卿呼吸急促,饱满的胸脯不住起伏。

半晌才睁开浓睫,眸里水汪汪的,娇慵无力的横他一眼,嘴角含笑,又轻又软的声音却像哭泣似的:

“公子爷坏死了,弄……弄死卿卿啦。”

◇◇◇两人锦榻缠绵,不知不觉过了晌午。

用完午膳,院里的丫鬟仆役收拾完毕,各自躲回房里偷闲,偌大的厢院回荡着唧唧蝉鸣,从楼高三层的香闺望出去,满眼俱是桐荫深浓,绿得微带黑赭。

男子起身穿戴整齐,腰间围上锦织抱肚,系以犀角玉带,又唤伺候莫卿的使女为他盘髻簪发,戴上宝珠金冠,俨然是一名英姿飒烈的青年武人,如非神武营的少年将官,便是当朝功臣勋旧之后。

莫卿却披上细罗晨褛,裸着一双玉足,自顾自的对着铜镜梳头。

从镜里望去:锦衣华服的男子身量不高,生得浓眉大眼,神态略显轻浮,虚持金杯、凭栏远眺,左手扶着腰间的金鞘剑,剑首垂下流苏一抹,缀着一方光洁无瑕的白玉坠,坠上日冠纹饰刀工朴拙,居中拥着个小小的“劫”字。

男子……不,应该说是少年。

即使长年流连风月,其实他的年纪还很轻。

而在中京……也不对,应该说放眼整个中宸州,

“劫”都是了不得的姓。

传说在中宸州诞生之初,眷受神恩、手持圣剑,挺身以烈焰之刃屠灭祸世恶龙的大英雄,就是姓“劫”。

当今皇朝立国前,中宸州四邻割据,诸侯虎视眈眈,组织宸州民保卫乡土,最后壮烈牺牲的大豪杰也姓“劫”;皇朝肇建,外有异族大举入侵、内有魔教意图不轨,向圣上请缨出马,安内攘外的大功臣,也是姓“劫”。

至今,中宸州正道第一大势力、被誉为中州正剑首望的“照日山庄”,以《大日神功》与《烈阳剑法》两大绝学威震天下、人称“神霄雷隐”的山庄之主劫震,自然也是姓“劫”。

少年的姓氏有着显赫的家世与悠长的历史,可惜名字差得远了。

不过在中京内外三十里的风月场中,

“劫兆”这个名字算得上是响叮当的字号,出手阔绰、人也挺受奉承,床第手段又是一等一的高明,耐性好、不粗暴,谁家姑娘不喜欢这样的客人?可说是红灯户心目中的风流第一剑,比之于正道武林的“神霄雷隐”劫震劫大庄主,地位与重要性只怕不遑多让。

劫兆打赏了梳头的使女,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,轻轻放落,扶剑起身。

“我走啦。”

“公子爷几时再来?”

这话问得情致缠绵,问话的人却有些淡漠。

莫卿扶着胸前那一把长曳至绣墩下的如瀑青丝,握梳的手白得与象牙梳子无分轩轾,透过微暗的罗帐望去,润泽里带着奶一样的疏胧黄晕,分外玲珑。

劫兆原以为会有段离别前的亲热厮磨,这下倒不好老着面皮凑过去了,束着鎏金护腕的左手虚跨佩剑,拈鬓一笑:

“卿卿几时想我,我便几时复来。怎么样?”

“男人呵,就是这般无情。”

莫卿袅娜起身,弃了梳子,腰肢款摆的踱到琴架之后,盘着裸足斜倚绣座,随手拨动琴弦。

“明明是弃如敝屣,却托言“想我”云云,把等盼不到的责任都推到了女人身上。

若依卿卿,公子爷就别走啦。

”明明是大胆的情话,她却说得一派清冷,仿佛事不关己。

劫兆有些迷惘起来。

方才那个被自己弄得死去活来、连丢几回,婉转娇啼的白皙玉体,真的眼前这名高不可攀的女子么?想着想着,突然灵光一闪。

男女床第间的胜负,就在一个“得”字。

得到了,就不感觉新鲜了,随时都可以放弃不要——所以青楼女子用情多苦,而辗转风尘的如梦郎君,则不得不薄幸耳。

这名女子深谙此理。

这样若有似无的淡然,可以帮助男人加倍回味适才的荒唐缠绵,让她在他们眼里始终如新,还没踏出香闺,便已开始盘算下一次的会面,如何才能够讨得佳人欢心,再续合体之缘……——莫卿莫卿,不愧是京城魁首天香楼的头号红伶。

劫兆心中喝了声采,益发觉得能采此名花,果然不枉三个月的心血,不觉抚掌大笑:

“有你这句话,我岂能再耽于女色?为了将卿卿迎娶过门、长相厮守,我自当发愤图强,在江湖中干出一番大事业来。你且等我。”

莫卿是中京第一名伎,艳名遍传五方,就算王公大臣亲来,为搏红颜青睐,也万不敢这么明目张胆的胡说八道。

此举简直是天香开楼的头一遭,大出她的意料,莫卿抬头微怔,见劫兆眼中光芒闪动,忽然会过意来。

(这人与我一样,也是个明白人。

)她淡然一笑,端坐整襟,纤纤十指按上琴弦。

“如此甚好。卿卿便以这曲《风雷引》为公子爷送行,愿公子爷鸿图大展,早日功成名就。待公子爷重来小阁,我再为公子爷弹一曲《山水绿》。”

劫兆大笑出门,绣牖掩上之际,门缝里已传来慷慨激昂的铮錝疾响。

“《山水绿》么?在床上叫得这么浪的小骚蹄子,居然也懂得什么是名利不羁的高远志向?真是有意思的姑娘。”

劫兆神清气爽,绕着胳膊缓步下楼,沿路打赏了每个问安的婢仆,到花厅叫了桌酒菜,怡然斟饮。

嫖完女人就马上离开,是最差劲的嫖客。

也不想想为了让你舒舒服服躺在床上享受,得花多少的人力排场?光靠那点渡夜资,下回你还想不想再有个粉光致致、美人横陈的销金窝?他每回进天香楼,不花完五百两银子绝不离开。

如果不是昨天留宿时将仆人家将全遣回庄里,照惯例还得多摆上几桌。

吃喝一阵,忽然一名龟奴跑进厅里咬耳朵,众婢仆听得神情踊跃,纷纷跟出去瞧热闹。

劫兆随手揪了个熟识的:

“怎么回事?外头有大象在干老鼠么?”

龟奴赶紧陪笑:

“四爷说笑啦。听说对门茶悦坊里来了拨武人,抓着卖唱郑老头的闺女不放,说要剥光了瞧瞧,这会儿正褪了鞋袜咧!”

“郑老头?哪个郑老头?”

“年前死了的那个。闺女还带着孝呢!身子骨水嫩水嫩的,看得人怪心痒。”

“我想起来啦。”

劫兆恍然击掌,面色一沉,忍不住低啐:

“他妈的!你们平常看的屄还不够?狗日的看到孝女身上去啦?”

众龟奴被他瞪得头皮发麻,淫笑都僵在脸上,总算有个机灵的接话:

“这事我们管不着,也只有四爷您能管了。那帮人,还真是缺德啊!”

诸人你一言我一语,说得劫兆都有些臊了,笑骂:

“一帮狗腿!上庄里找我三哥来,我独个儿可不济事。”

“哪能啊?四爷您一去,那些个武林宵小风行草偃,全倒地上啦。三爷来了没场面,谁能担待?”

“去你妈的!

“风行草偃”是这么用的么?去去去——”劫兆束紧腰带,扶剑起身,随手掸去衣摆尘土,大步踏出花厅,直奔对面的茶悦坊。

众人见劫四少爷仗剑而来,纷纷让出道路,交头接耳:

“劫家四爷来啦!劫家四爷来啦……”

从天香楼的洞门廊庑一路传上大街。

他越走越起劲,纵身越过茶悦坊的高槛,左手跨着剑柄,环视堂内:茶客早已走得干干净净,只剩边角零星几桌有人,居间四条汉子围着板桌,桌上摁倒一名娇小的白衣少女,不住挣扎哀告,衣带似被扯开,鞋袜散落,裸着一双趾敛踝圆的晶莹小脚,软弱无力的凌空踢动着。

“住手!”

大汉们闻声转头,八只粗茸茸的大手仍不干不净的在少女身上摸索取乐。

“我数到三。再不放下那位姑娘,你们每人要留下一手一脚。”

劫兆手按剑柄,目光炯炯,刹时竟有种利刃掼出之感。

四人心中突的一跳,不约而同停下手脚。

桌上的姑娘没了禁制,抓着衣襟夺路奔逃,一溜烟到了劫兆背后。

她不过十三岁四年纪,一双大眼水灵灵的,身子虽未长成,但胸口已见浑圆隆起,撑得月牙白的棉布小衣高低起伏,形状温润绵致,犹如一对可爱的玉兔。

劫兆比她高了半截,居高临下,见她衣襟开散,裸露出粉嫩的肩颈肌肤,胸前小丘贲起,裹入棉布小衣,虽不甚丰盈,却依稀挤出一抹细嫩雪白的乳沟,看得他怦然心动,暗忖:

“没想到这样稚龄的少女,身子竟也别有风情。”

少女不明所以,揪紧衣角、簌簌颤抖,显然还没从惊吓中恢复过来。

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

“瓶……瓶儿。”

“我叫劫兆。”

他摸了摸她的发顶,潇洒一笑。

“你放心,有我在,谁也害不了你。”

卖唱少女郑瓶儿怯生生抬眼,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,忽然晕红双颊,加倍显出裸肩胸口的肌肤白腻已极,隐隐浮露青筋,竟是微带透明。

“你们四个!”

劫兆一挥袍袖,威风凛凛:

“放下兵刃,恭恭敬敬跟这位姑娘磕四个响头,日落之前滚出京城,永远不许再进一步。一一照办,可保四肢完全,狗命平安;要不,便是与我“照日山庄”为敌,后果自负!”

四人你看我、我看你,神情极是古怪。

——通常到了这时候,对方应该赶紧低头赔罪,说几句场面话,乖乖夹着尾巴,飞也似的逃离现场。

至于出不出城、再不再来,坦白说谁有闲工夫理?大家一翻两瞪眼,心里明白就好。

劫兆怀疑是不是自己干了整晚虚火太旺,口齿不清,还是遇上了不懂官话的乡巴佬,清清喉咙,提声大叫:

“我乃是照日山庄的四公子劫兆!几位若与我照日山庄为敌,那便是与中州武林正道过不去……”

“听见了,四爷。不必这么费劲。”

为首的那名大汉咧嘴一笑,边说边伸手挠抓裤裆,模样极是粗鄙。

“未与四爷先叙,实是我等之失,在下司空度,外号叫“过隙白驹”,这几位是在下的结义手足:

“而冠沐猴”平白衣、“冯河暴虎”何言勇,最末一位则是“充栋汗牛”古不化。

四爷大名如雷贯耳,今日一见,始知不如闻名;少时多有得罪,还请四爷原宥则个。

”团手为礼,长揖到地。

这人说话斯文时,行止便极其低劣,一旦说起难听话来,举手投足又变得恭敬有礼。

劫兆听他说得不伦不类,一时无语,省起自己只顾欣赏瓶儿的衣里春光,还未仔细打量过对手。

“司空度这个名字好熟……咦,我是在什么地方听过?”

那“过隙白驹”司空度空有一副文诌诌的万儿,却生得黝黑粗壮,筋肉纠结,哪里像是读过书、能识字的样子?活脱脱是个卖苦力的码头工,偏又穿起一袭青衫,戴冠持扇,儒服左肩绣着一匹奋蹄白马,绣工虽劣,白马神韵却颇为生动。

只是青衫被他那身肌肉棒子撑得线头绽开,马形扭曲,令人不忍卒睹。

余下三人的衣着品味大抵相同。

“而冠沐猴”平白衣是个瘦得胸肋贴背的青白汉子,用拎花锄的姿态抓了对判官笔;

“冯河暴虎”何言勇矮小猥崽,却拿了柄皇家节钺似的金装大斧。

“充栋汗牛”古不化胖得眼睛鼻子差点陷进颊里,神情呆滞,拿麻绳在背后绑了副铁铸算盘,似做兵器之用。

三人均作极不合宜的文士打扮,衣上各自绣着猴、虎、牛的图样,十分突兀滑稽。

劫兆心想:

“这几个人古古怪怪,随便将成语颠倒过来,居然也能做为外号。殊不知“汗牛充栋”非指牛、“暴虎冯河”非指虎么?”

虽然可笑,但却笑之不出。

武林中奇人异士甚多,但如此怪诞者,怕也只有魔门中人才能办到。

他这辈子还没跟护院以外的人交过手,更别提魔门,想来心里也有点毛,旋一转念:

“便是魔门,京里谁敢不买爹的帐?”

挺胸抱拳:

“司空先生初到京城,我也不留难,今日之事,权且揭过。他日请移驾照日山庄,兄弟自当讨教。”

司空度猛抓腋窝,迳自咧嘴嘿笑,竟是来个相应不理。

“照日山庄可不是自来自去的地方,莫非还难入司空先生法眼?”

司空度咧嘴笑开。

“那倒不是,我们……也算是照日山庄的人。”

劫兆愕然。

“照日山庄怎么会有你们这些宝贝?是谁说了准的?”

司空度文质彬彬一拱手,呲牙咧嘴的模样却有些猪狗不如:

“是劫军说的。我们是劫军的朋友,现在,该是算他的手下了。”

劫兆面色大变,轻拭额汗,回头对瓶儿压低声音:

“城南铁狮子胡同边,有一座桐花大院,知道么?”

瓶儿点点头:

“嗯。”

劫兆咬着她粉嫩晶莹的小耳珠:一字一句说:

“你去那里找一位花婆婆,就说四少让她管照你,衣食都请她多费心。我这儿办完了事就瞧你去。”

瓶儿粉脸嫩红,听话地点点头,回望他的眸里雾濛濛的,有种不属于少女的深。

“你这事很难办么?”

临去前,她小声问他。

“难办。”

劫兆惨然一笑:

“这批煞星居然是我二哥的人。”

◇◇◇那胖子古不化指着飞奔而去的瓶儿,回头告状:

“啊,小丫头跑掉了。”

转身要追,却一连撞倒几张桌凳,遥见劫兆横剑拦路,只得眼睁睁看着瓶儿越跑越远,终于消失不见。

“没关系!”

司空度安慰他:

“跑了小的,还有大的。”

劫兆硬着头皮拔剑,啷铿一声激越龙吟,满室流光漫荡,半晌都难见剑形。

“好剑!”

司空度随手挠颈,

“唧!”

一声捏死一只虱子:

“却不知四爷有可堪匹配的剑法否?”

劫兆明白自己有多少斤两,不敢贪功进取,剑脊贴面竖立,守紧门户:

“说嘴好有趣么?司空先生一试便知!”

轰的一声破风劲响,居然是胖子古不化率先出手!他拽起背上的粗麻绳,把偌大的镔铁铸算盘破碑摔出,这一下怕没有数百斤的巨力,劫兆慌忙闪开,原处的桌凳顿时被砸得粉碎,连地下青砖都被摔出个大窟窿来。

劫兆回剑疾刺,使的正是《烈阳剑法》里的一式“偏映虹霓”,白刃分光化影,眨眼间一分为三,连刺左侧肩、胁、髀(大腿)三处空门!噗噗三声,居然全数刺中,衣上被扎得绽开血花。

这原是两虚一实、甚至三剑皆虚的精妙招数,意在催敌自固,从而抢得攻击的先机,谁知却遇到一头不闪不避的肥牛,劫兆剑上的劲力绵软,三剑皆中的下场就是无一致命,平白损失一记精着。

古不化横摔铁盘,又迫得他左支右绌。

大抵擅使铁算盘的高手,本身除了精通铁牌、铜琶、跨虎篮等异形同质的奇门兵刃,往往也浸淫弹子等暗器,盘架里的算珠就是最好的运用。

劫兆始终不敢退远,冒险在他身边游斗,防的也是这招。

两人交手片刻,劫兆被沉重的巨大铁算盘砸得手臂酸麻,长剑几度脱手,忽然省起:怎么这大胖牛的算盘砸来砸去,几十颗墨斗大小的算珠却全无声响?仔细一瞧,才发现全都铸死在盘上,忍不住咒骂:

“娘的!这跟拿一大块铁牌扁人有什么两样?敢骗你老子!”

蓦地身侧两缕阴风点至,劫兆在千钧一发之际避开,瘦猴儿平白衣的判官笔双双落空;还没喘过气来,一斧又拦腰劈扫,劫兆变招不及,避无可避,硬是挺剑一挡,怒吼:

“卑鄙!”

谁知吼声奏效,金斧一把撞上了剑棱,居然自己收力,矮小的何言勇一个空心筋斗翻出战团,又阴沉沉的抱着大斧头,躲在一旁窥伺。

劫兆又好气又好笑,不知该庆幸还是鄙夷,百忙中低啐一口:

“还说暴虎咧,分明是胆小如鼠!”

古不化一听不对,拎着铁算盘边打边解释:

“不对,鼠是我家老六,他叫“忌器投鼠”夏无光,可惜死啦。

“那我不是应该很难过?”

“我不知道你。我自己是挺难过的。”

“闭嘴!”

瘦猴平白衣怒吼一声,两支判官笔分打左右:

“你们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我的存在?”

劫、古二人绕着他打,一不小心挪了战圈,便将他晾在一旁。

纠缠数十合,劫兆突然发觉还是这个痴傻的大胖牛最难斗,几次差点被他缴下兵刃,慢慢的有点气力不继,败像已呈。

而“过隙白驹”司空度仍未下场,只在一旁静静观视。

角落里忽来一把清洌的女声:

“天城山黄庭老祖的“列缺剑法”是什么玩意儿,也敢拿来丢人现眼?以快打快最是耗力,连这也不懂?”

喉音脆甜动听,语气却颇为冷傲,听着只觉背脊一股寒凉,仿佛感染了话里的不豫与讥嘲。

劫兆被喊破路数,不觉一惊:

“黄庭老道教的剑法,怎地还有别人识得?”

无奈古不化却突然开窍似的,镔铁算盘越使越慢,每一记挟力沉雄,都比方才更加难当。

劫兆没有转头循声的余裕,把心一横:

“罢了、罢了!老爹教的烈阳剑只有那一招管用,眼下正是救命的当儿,我还宝贝什么?”

奋起余力,手腕一抖,剑尖倏地幻出万点金芒,迎着白刃一挥洒,飕然飙射出去!

“烈阳剑式·照日辟邪——“金霞万道”!”

万点剑光之中,劫兆的形体慢慢模糊……古不化捂眼哀嚎、扔下算盘,退;平白衣乱舞铁笔,仍旧是退;何言勇掀倒几凳,举斧遮挡,连变五种身法六度移形,依然不得不退……剑出一瞬,剑者周身三丈方圆内,万物皆退!——这……这便是天下无敌的“烈阳剑法”!耀眼的剑光便只一瞬。

劫兆内力用尽,倏地回剑收式,拳掌交错,剑锷平贴于额前,满室金光倏然交迭、飕飕不绝于耳;不过眨眼功夫,又回复成一人一剑。

金光散尽的刹那间,一条黑影穿破霞晖霭晕,反掌扣住劫兆的脉门,当啷一声长剑坠地。

来人左手连弹,封住他周身大穴,儒袖一挥,露出一张黝黑粗鄙的丑脸,正是“过隙白驹”司空度!

“夕阳无限好,只是近黄昏。此招可强不可久,”他凑近劫兆,笑得露出满口黄牙:

“所幸四爷的“大日神功”练不到家,倘若剑芒再远尺许,或者再多留得片刻,在下便抵受不住了。

”(不是练不到家,是我根本没练。

)劫兆嘴里干得发苦,突然有种疯狂大笑的冲动。

这个秘密在中州武林……不,应该说是普天之下,只有寥寥数人知晓:照日山庄第十九代的三位公子,包括二哥劫军、三哥劫真,还有劫兆自己,无一学过大日功;唯一学过,并且练到第三重的大哥劫盛却已身亡,他的死在山庄之内成为禁忌,任何人都不准公开或者私下谈论,即使随着时间过去,这个阴影始终没离开过照日山庄。

没有了大日功,烈阳剑法根本毫无威力。

因此劫兆三兄弟分别被送入中州东北方的道家盛境天城山,拜在道门高人黄庭老祖座下,成为不记名弟子,酌因天赋授与不同武艺。

劫家三兄弟不是一母所生,劫兆身为老么,自小受宠,因此二哥劫军特别看不顺眼,长大后常寻衅生事。

此番落到劫军部下手里,少不得又要折腾,劫兆心里猜了个七七八八,冲司空度一耸肩:

“司空先生,这回是你赢啦!我打不过你,佩服佩服!”

忽然压低声音:

“你也不是笨蛋,我就直说了。我一不怕打,二不怕骂,就算绑着游街都不怕。你玩够了就赶快放我,以后在一个庄里过日子,死活能遇得上。”

司空度一笑。

“有件事情,料想四爷还是怕的。”

“那我怕的可多了。”

劫兆涎着脸,贼眼滴溜溜一转:

“像我就挺怕死的,你总不能杀了我吧?”

两人相视大笑,笑得劫兆泛起泪花,见司空度眼底殊无笑意,才慢慢收止。

“司空先生若要杀我,须考虑三件事:皇城铁骑、照日山庄,还有我爹。”

劫兆吞了口唾沫,开始认真担心起自己的未来。

他虽没什么江湖经验,却认得亡命之徒的眼神。

“皇城缇骑中不乏高人,能杀一流好手,照日山庄号令中宸九道八十一州,能杀有党羽组织撑腰的顶级好手。至于我爹,除了其它五位并列“中宸六绝”的绝顶高手,怕无人能在“烈阳剑法”下走完五招。

“四爷说笑了。所谓“亡命之徒”,是抓了脑袋往裤腰一掖,死活不论,先反再说。

至于四爷说的,也都是极有道理的,不过,那是杀完以后的事啦。

”望着司空度丑陋自得的笑脸,劫兆只觉脑中一片空白,全身冷汗直流,平日如灿莲花的舌簧突然失了效用,瞠目半晌,竟什么话也说不出,心中仅只一念。

(二哥他……他要杀我!)“你居然跟“过隙白驹”司空度谈条件,真是笑煞人也。

”角落又传来那把清脆冷冽的女声,劫兆精神一振,暗想:

“喉音美妙,身段形貌必佳。耳福既享,倒不能失了眼福。”

但见廊间暗影一开,走出一名修长的红衣女郎,薄罗衫子薄罗裙,绯红绣金石榴色,手提一柄小巧的画眉弯刀,连刀鞘也是红彤彤的,明明大金大红最是俗丽,穿在她身上却有些出尘之感。

女郎下裳里还穿着白绸细裈(裈,音“昆”。

有裆的裤子),足蹬一双红帮凤头靴,约莫是为了行走江湖方便,周身俱作武人装束:雪白的绸袖窄而贴身,双手束有红护腕,胸腹间的围腰款式与男子如出一辙,束上绣金带子,更显得纤腰紧致、胸脯浑圆,明艳里带着三分英气,分外撩人。

她只比寻常女子略高些,约至劫兆颔下,足胫却硬生生长了半截,被裤管靴筒一裹,比例极美,益发出挑。

劫兆想像她剥去绸裈绣靴之后,那双赤裸的腿子该是如何浑圆修长、结实腻润,裤裆里不觉有些硬,只得微微弯腰,免得露丑。

红衣女郎的相貌自然是极美的,生得一张雪白清秀的瓜子脸蛋,只不过与她过人的修长腰腿一比,再标致的容颜都不抢眼了。

劫兆估计她绝不超过二十,实际年龄可能还更小些,只是眉带讥诮、唇抿冷笑,乜着一双长睫弯弯、黑白分明的凤尾杏眼,怎看都有股跋扈之气。

劫兆省起她是数落自己来着,虽在难中,不忘反唇:

“怎么?官府规定不能谈么?”

女郎看也不看他一眼,小巧的下颔高高抬起,冷哼一声:

“堂堂照日山庄的四公子,忒没见识!人说:

“七禽六兽,十三衣冠。”

乃是东胜州道上数一数二的巨寇,

“邪火六兽”杀人越货,行事只凭好恶,全无道理可言,你竟想跟排行第二的“过隙白驹”司空度谈条件,岂非笑掉旁人的大牙?”

劫兆恍然大悟,从头顶凉到了脚掌心,才知自己一头撞进了死路。

“七禽六兽,十三衣冠”,是近年来中宸州东邻最响亮的绿林字号。

据说这十三人乃是当年魔教余脉之后,世代守卫魔教隐藏在东境的秘密势力,等待天下大乱、魔门再兴的时刻来临。

在他们口中的“逢魔命世之时”到来前,原本与黑白两道秋毫无犯,甚至不为人知,直到有人误闯秘境,无意中解开“邪火六兽”的禁制,才将这六名魔星放入东胜州武林,从此无有宁日。

七禽不出,

“邪火六兽”无疑是当今武道上最令人头疼的麻烦之一。

他们没有门派约制,不买黑白两道的帐,不理会任何约定俗成的江湖规矩,我行我素,完全没道理可讲,谁遇上谁倒霉。

唯一能指挥六兽的,只有六兽之首、人称“中原逐鹿”秦失道的神秘人物,偏偏此人见首不见尾,似乎没有同五兽一起行动的习惯,任由五兄弟胡作非为,徒然遗祸。

劫兆冷汗直流,勉强收摄心神:

“奇怪,劫军怎会结交六兽这等样人?这些煞星要是堂而皇之进了照日山庄,爹肯定容不下。可惜爹不能出手……”

忽听司空度笑道:

“姑娘好眼力,总还强过了照日山庄之人。却不知姑娘芳名,师承何处?”

劫兆暗叫不好:

“这死马说话如此客气,少不得要干坏事了。”

红衣女郎冷冷一笑,傲然道:

“想知道本姑娘的尊号,不妨问问那头淫鼠夏无光。”

劫兆想起适才胖牛古不化之言,心想:

“莫非那“忌器投鼠”夏无光,竟是这个美貌的大姑娘所杀?”

果然此言既出,四人面色阴沈。

古不化鼻头抽动、窸窣有声,居然哭了起来。

司空度阴阴含笑,嘴角抽搐,一字一句的说:

“你就是……“飞天龙女”岳盈盈?!”

“正是本姑娘。”

红衣女郎岳盈盈冷笑:

“我刻在那头淫鼠身上的大字,还算清楚端正罢?”

玉手按刀,暗自戒备,谁知四兽全无反应,古不化兀自啼哭。

劫兆本以为这话一撂完便要开打,正揣着趁乱开溜的主意,一看没场,大失所望:

“娘的!拖拖拉拉,说什么小话?一棚烂戏!”

司空度沉吟半晌,轻叩桌面,脸现不忍之色:

“姑娘为何杀人?”

“夏无光污辱祈家寨里三十七家的闺女,先奸后杀,罪大恶极!”

岳盈盈抽刀一送,

“铿!”

一声倒撞入鞘,绯色罗裙猎猎生风:

“这等恶徒,人人得而诛之!恨只恨让那厮死得太痛快,没能多吃苦头!”

劫兆心里抱头叫苦:

“糟糕!她开始耍帅了。”

要是这丫头没两下就被撂倒,他劫四少爷也没戏可唱。

司空度听得神色黯然,连连摇头,流露出黑道巨寇罕有的真情一面,差点连劫兆都为之感动,片刻司空度抬起头来,笑得温煦:

“还好,还好。听姑娘这么一说,在下也就放心啦。”

岳盈盈蹙起柳眉。

枉费她千里追踪、斗智斗力才手刃夏无光,这同伙巨寇说话,竟无一句与她的设想相同。

“你这话是什么意思?”

司空度被她问得有些扭捏,吞吐吞吐片刻,才凑近低道:

“在下还以为……姑娘是被我六弟连肏七天七夜,肏得穴松屄烂、脱肛流屎,彻头彻尾成了条烂婊母狗,这才含恨杀人哩!”

“胡说八道!”

岳盈盈羞怒交迸,便在失神之际,偷袭已至!平白衣、何言勇、古不化三人倏然身动——严格说起来,劫兆并没有看到他们“动”,只是一霎眼三人忽然都不在原处,旋即响起一片钝重交击,似是岳盈盈不及拔刀,仓促间以刀鞘迎敌。

劫兆双眼飞转,却见周围几凳翻起摔落,红黑身影盘旋,夹杂着连声呼喝,锐利的劲风刮得面上生疼,却怎么也看不清人形或兵器的实体。

(方才与我相斗,他们都未出全力!)劫兆既灰心又害怕,又不禁为那红衣女郎岳盈盈担心,只是无能为力。

即令他穴道解开、手脚自由,这些人的武功也绝非他能比得上的,卸下了“照日山庄四少爷”、“天下第一剑“神霄雷隐”劫震之子”的假象,他只是个武功内力都乏善可陈的小子,而且蹉跎着浪费掉了武者最宝贵的扎根时期,如果失去家族父兄庇护,在武林道上就是个三流角色,永远没有出人头地的机会。

岳盈盈以一敌三,完全不落下风,一旁的司空度观战片刻,

“唰”的拢起铁骨折扇,终于跃入战团。

而奇妙的事情就在刹那间发生。

纠缠飞转的人影中突然“锵啷”一声,似是拔刀出鞘,顷刻间无数湛蓝色的幽光见缝插针,倏地自战团里迸射而出,轰然炸裂!那耀眼的幽蓝仿佛月华飞散,劫兆被刺得睁不开眼,忽然有种“一夕成夜,月亮在头顶炸开”的错觉。

好不容易睁开模糊泪眼,见古不化、何言勇及司空度狼狈后退,俱都负伤。

手脚最笨的瘦猴儿平白衣却拚死不退,岳盈盈眉刀轻巧一转,登时将他的左掌齐腕卸下,快得刃血不沾;蛮腰一摆、长腿错落,姿态明明美如嫦娥,该是不食人间烟火,但胸腰、腿股的曲线滑润修长,却有股说不出的诱人之媚。

平白衣嘶声惨叫,兀自不退,居然用断腕猛朝岳盈盈一挥,杀伤力自然是没有,断面鲜血却迎面洒去,乌惨惨的如漆一般。

岳盈盈也被这股嚣狂劲所慑,一挡娇靥,鲜血泼上刀身,

“嘶──”的窜起缕缕红雾,宛若胭脂入水,说不出的诡丽。

便只这么一停,平白衣已拾断掌退去,一边将汁红淋漓的残肢凑近嘴,伸出灰白如腐的舌头舔舐着,笑得淫邪狠恶。

岳盈盈想起爱刀溅有此人之血,没来由的一晕恶,随手往桌板揩抹,倒竖柳眉,不敢还鞘。

司空度捂着左臂伤处,散发垂额,模样有些狼狈。

“这……这是什么刀法?你……姑娘又是何人门下?”

岳盈盈一挥刀板,弯月般的雪刃隐泛黄晕,熠熠生辉。

“现下是谁来说话?”

司空度讷讷低头。

“自……自是姑娘说话。”

独斗四兽,这红衣女郎的来历绝不简单,能得她援手,或可逃出生天。

劫兆从没想过有朝一日,竟会在像自家内院的京城之中,把求生的希望交到一名素未谋面的陌生少女手里,乞求她有几分仗义侠心,胸臆里五味杂陈,说不出是羡慕、忌妒还是惭愧。

或许出于不平,他始终觉得司空度这伙人没那么简单,古不化如果能陪他瞎打一阵,自然也能对岳盈盈做假──若无平白衣那只断掌,这理论有七成以上的可能。

“很好。”

岳盈盈抿唇冷笑,面色虽寒,却掩不住一抹淡淡得色,更衬得靥如桃花。

“你们几个与本姑娘的过节,可以暂时不算,本姑娘今日另有要事在身,本不是为你们而来。”

劫兆心里连天叫苦:

“千万别不算哪!那……那我怎办?”

忽见她目光投来,笑意更冷:

“你叫劫兆?你方才使了两招烈阳剑法,一是“偏映霓虹”,一是“金霞万道”,却从何处习来?”

烈阳剑法虽是中宸州赫赫有名的武艺,识者却是寥寥,以“神霄雷隐”劫盛的威名,十年来已鲜少与人过招了;出手如非同侪切磋,便是指点晚辈,也犯不着用上这等杀着。

(她年纪轻轻,如何识得烈阳剑式?)劫兆心中犯疑,嘴上却老老实实回答:

“家传剑艺,自是家父所授。可惜我学艺不精,落入歹人手里……哎唷!哎唷哎唷哎唷——”四名歹人十分配合演出,一人给了他一下子。

岳盈盈视若无睹,郑重其事的从衣囊里取出一幅细薄的工笔绢画,那画似乎年代久远,绢质略显黄脆,她小心拈开:

“这人你认识么?”

画中的男子年约二十许,生得剑眉星目,神光炯炯,风采照人。

这张脸现今虽已大不相同,却是劫兆一向看熟了的,点头道:

“虽无题字落款,但瞧着像我爹年轻的时候。”

“这么说来,劫震便是你父亲?”

(废话!难不成是我儿子?)要不是还图她的援手,劫兆几乎想这么说。

“正是家父。”

“这就不会弄错了。”

她收起绢布,刀尖一指司空度:

“听好,今日放你们一马,速离此城,别在本姑娘眼底晃荡。待此间事了,就算你们不来,我也会去找你们,为世人除一大害。”

劫兆急起来:

“那……那我呢?我是照日山庄……”

“你留下。本姑娘说了,管它六兽七兽,便是兽首“中原逐鹿”秦失道亲来,任谁也动不了你。

”劫兆感动莫名,若非要穴受制,便要上前拥抱——呃,应该先抱腿子吧?嗯,没见过这么一双修长标致、骨肉匀停的美腿。

能抱上一抱,细细摸个够,那真是连死都值得……却见岳盈盈嫣然一笑、颊酡如桃,眼神忽变:

“因为今天,要杀你的人是我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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